第二幕——第三場
演出,旁觀者,潛入深夜
“九頭響蛇”是一所比爾吉沃特為數(shù)不多的高級酒館。這里裝潢富麗,帶著幾分雍容,不像其他貧民出沒的酒吧,到處是鋸末和塵土。人們舉止高雅,亮光可鑒的地面上少有酒污潑灑的痕跡,更不要提斗毆時跌落的門牙了。可是今晚,老主顧們的叫嚷聲可以一直傳到幾里之外的跳水崖上。
名紳貴客們吼著粗俗的小曲兒,拍桌頓地,興奮地大聲笑罵。
在人群中心,就是這場狂歡唯一的焦點。
她扭動著腰肢,舉杯為港口主人和他的部下祝酒。猩紅色的秀發(fā)不停舞動,如同細柳一般拂過屋里所有男人的心坎。他們的眼中只剩下這個曼妙的身影,在酒精的熏蒸下蕩漾出無盡的遐想。
空氣里回旋著酣熱的氣息,沒有一個酒杯有過片刻干涸。紅發(fā)的女子仿佛深海中的女妖,她酡紅的醉顏和柔媚的身姿撩得男人們?nèi)绨V如狂,莫不期盼著她向自己投來哪怕半秒鐘的如水笑意。
酒館里的歡騰震徹夜空,所以沒人注意到大門被悄然推開,踱進了一個衣著普通的男子。他身上沒有任何能讓人回憶起的特征,如同萬千大眾一樣,毫不起眼——而這恰恰他常年刻意練習(xí)的成果。他走到吧臺前點了杯酒,自己喝起來。
女孩抓起一杯琥珀淡啤,向圍在身邊醉態(tài)百出的觀眾們大方地致意。
“我的好朋友們,恐怕我只能陪到這里了。”就連她的聲音都仿佛閃耀著光芒。
男人們爆發(fā)出一陣吼叫以示抗議。
“好啦好啦,我們不是玩得很開心嗎?”她輕笑著嬌嗔道。“但我今晚還有些事情沒做呢。而且,你們呀,早就該去換崗了喲。”
她輕巧地跳上吧臺,身子一踅,興致高昂地望著腳下的信眾們,仿佛凱旋歸來的女王。
“愿蛇母饒恕我們所有的罪惡!”她的臉龐綻放出今夜最為攝人心魄的笑容,指頭勾著杯子送到唇邊。仰脖一大口,只見金黃的淡啤退潮似的消失得干干凈凈。
“——尤其是那些滔天大惡。”她一邊說,一邊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。
她抬手抹去嘴邊的酒沫,打了個心滿意足的嗝兒,然后向眾人甩出一個飛吻。
房間里的人們此刻都成了她最忠誠的奴仆,自動分開站成了兩排,目送著她走向門口。
港口主人替她推開門,殷勤備至地彎腰行禮,只期望這位女士能最后看他一眼。但還沒等他直起腰來,她就已經(jīng)消失在了街巷盡頭。
月亮漸漸斜到了富人們的城堡背后,陰影向她伸出森然的爪牙。每走出一步,她就變得愈加沉穩(wěn)堅定。她無憂無慮的偽裝已經(jīng)煙消云散,露出了她真正的模樣。
她收起笑容,還有沉迷歡醉的外表,一雙剛才還顧盼生姿的眼睛,此刻卻冷冷地看著遠處。周遭的街巷仿佛都不存在了,她只凝視著前方的暗夜里涌動著的無窮多種可能。
那個酒館里其貌不揚的男人追了出來。他的腳步弱不可聞,卻迅捷得令人緊張。
他放緩速度,控制著自己的心跳,亦步亦趨地跟在離她身后幾尺遠的距離。
“事情都順利嗎,雷文?”她問。
他感到很挫敗。這么些年來,他從沒有成功地嚇到她。
“是,船長。”
“你沒被發(fā)現(xiàn)吧?”
“沒。”他瞬間有些生氣,但馬上就又壓了下去。“港口沒有人在值守。那艘船也基本空了。”
“那個男孩呢?”
“他演得還不錯。”
“好?;厝商柊?。”
雷文微微點頭,轉(zhuǎn)身融進了夜色。
夜幕四合,她繼續(xù)向前走去。
所有的齒輪都已經(jīng)開始轉(zhuǎn)動,只等演員全部就位,好戲馬上開場。